1937年10月26日至11月12日,中国军队终于抵挡不住日军的猛烈进攻,放弃上海,全线撤退。至此,历时三个月的淞沪抗战结束,上海沦陷。这对于姚稚鲁一家而言,也是噩梦的开始。姚稚鲁家原住在上海南市,淞沪会战爆发不久,南市区老城厢很快陷入敌手,百姓纷纷逃难,姚稚鲁只得带妻子马芳珍和两个女儿慰瑾、亚瑾逃往法租界妻子的三哥家。面对纷乱的时局和越来越难以为继的生活,姚稚鲁与妻子反复商量,几经犹豫,第二年4月的一天,最终决定抛下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,独自一个人揣着100元钱,到南昌、武汉等内地谋生。谁也未曾料到,这一走竟是他与家人的永别!
“慰儿:要知道没有了你们便没有了我,所以我最低的条件是不许你们离开了我,前几天寄十块钱,并且带寄了四毛大洋给你和妹妹买东西吃的,想必已经收到,明天,到了汉口自然再要寄一点给你,你总要乖些,不要叫你妈生气,要知道,我虽然在外面,一颗心却天天在你身上呢!”
姚稚鲁流亡期间,正值中日几次大会战之际,华中兵荒马乱,难民如潮。他先后寄回上海的家书也能看得出写于匆忙之中,纸张大小不一,书信形式各异,落笔草草,仓惶之势显然。从家书中,不难看出姚稚鲁临终前那几个月凄怆的生活和悲凉的心态。
“我的病吗?怕不会好了,因为这里医院不但是少,而且诊费奇贵,没有上海那么便当,要是看一次,起码得四块钱,叫我出得起吗?——有没有送诊的医院?打听不出来——就是在家里。我自从到了这里,没有洗过一次澡,这里的苦处想你总该明白。总而言之,我的病生在破业的时候,就是该死!”
姚稚鲁本想在内地找到一个落脚之处,再返回上海接来妻子女儿团聚,无奈这一愿望一直没能实现,却多次遇见日机轰炸和一波一波逃难的人群。他身在外,心在家,每天纠结于分离的苦痛之中。“‘悲莫悲兮生别离’,古人早有此言,我为什么要舍却你们千里迢迢在外面奔走呢?”疾病、恐惧、生活无着,交织折磨着羸弱的姚稚鲁,随着战线不断往内地推进,浙江、江西、湖南、湖北均成为前线,直到姚稚鲁命丧武汉,他也没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后方。
姚稚鲁去世6年之后,湖南衡阳商会副会长、“集益”钱庄经理卢明璇也在逃难途中丢掉了性命。
1944年4月,日寇坂垣兵团大举进犯衡阳。衡阳守军在卫戍司令方先觉率领下奋起反击。衡阳保卫战持续49天,终因敌我力量悬殊,衡阳沦陷。沦陷前夕,卢明璇与同乡结伴西撤,欲往桂林寻找儿子。逃亡途中,他不幸遭遇日寇,为其所俘并被迫当了挑夫。卢明璇一介文弱商人,体衰年迈,哪能经受住这般蹂躏?所幸不久他乘隙逃出敌人的魔爪,后几经辗转,备尝艰辛,于1944年9月17日抵达广西阳朔一个叫福利市的小镇。此时的卢明璇饥寒交迫,孤苦伶仃,远望家乡,云山隔断。为了早日返乡,与亲人团聚,遂给儿子写下了一封求助家书。
“奈我只剩身上单衣,又无铺盖,资斧又不充裕,在近日天晴尚可抵御,设遇北风,岂不冻死。情迫无奈,于今早离开兴平市(距桂林下水廿里),往阳朔进发,路途茫茫,行至此间,得遇同乡恒庆祥萧君留住一宿,嘱宜坐船往平乐,大概明天首途如会到。锦德备妥川资,必暂刻回里一走,否则马上返转荔浦,或搭汽车或跑路,决议往柳州而来,再搭火车经金城江到独山。话虽如此说,真是千山万水,愁肠百结,奈乎阮籍途穷,不能不履此危险之路。余目光所察,本年难回衡阳,像此萍踪靡定,将何得了?左右思维,势非找到吾儿,方免冻饿之苦,至于春元启它,它不知与汝有无通讯,满姑生死难以探听。午夜静思,目不交睫,一家五口,各别一方,言之实堪痛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