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万里因为不肯写检查,右派帽子一戴很多年,摘帽之后仍不改风骨。上世纪80年代起,他屡屡就三峡工程之事再度挺身而出,预言“三峡高坝若修建,终将被迫炸掉。”也正因此,黄万里建言多达6次,屡挫屡上,“我要求中央领导给我30分钟的时间,听我汇报就可以把问题讲清楚,可惜无此机会。当年三门峡还让公开辩论7天,现在没有人和我辩论,杂志上也不刊登我的不同意见,我是看不到三峡建成后的后果了。你们还能看见,帮我记着看看,但愿我的话不要言中,否则损失太大了。”
于是,直到黄万里2001年离开人世,仍旧对于三峡工程念兹在兹,所留遗书,也与水利有关,“治江原是国家大事,蓄、拦、疏及挖四策中,各段仍应以堤防‘拦’为主。汉口段力求堤固。堤临水面宜打钢板桩,背水面宜以石砌,以策万全。盼注意,注意。万里遗嘱2001年8月8日。”
当然,三峡工程与三门峡不同,目前尚未到盖棺论定时候。学术可以存在异同,但是前提在于出于本心而非政治、权贵压力。当前种种神化黄万里的言论更是另一种荒谬,也违背了他的初衷。但是,作为一名学者,对于自身理念的坚守,体现了“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”,无论在什么时代,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尊敬。
世间已无黄万里。讽刺的是,当年之所以批判黄万里,因为他的“不识时务”,为反对三门峡工程以及三峡工程遭遇诸多冷遇;今天,人们之所以记住黄万里,也正是在于他的坚守,然而这位科学家一生良知所追求的意见,仍旧未能抵御时代大潮的无情冲击。
黄万里诗词俱佳,曾写下《梦吟绝笔》:一死明知素志空,九州行水失斯翁。但教莫绝广陵散,枉费当年劳苦工。其孤独姿态跃然纸上,有如鲁迅所谓的“战士”:“我不过一个影,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。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,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。”
行文到此,不得不掩卷反思。种种重大公共政策,其效应往往难以在短期之内展现,但是却直接影响了几代人的生活,不可不慎。马寅初之于人口论的“异议”如今已成为常识,而当时却丝毫不见容于世。我们感谢马寅初、黄万里之辈的坚守,然而如果把13亿人的未来,押宝于这些不世出的孤独斗士的成功,那么民族希望何其渺渺;再坚韧的脊梁如黄万里,一己之力也撑不起如许之大的国民期待。
公共政策最大风险或许就在于信息不透明,当黄万里等人远去之后,我们是否应该反思尽力回归公共政策的本义,也就是“公共”的题中之义,拓展公共空间,包容异见,如是,才有可能延展出更多类似黄万里式的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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