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萧衍内心深处对侯景是深恶痛绝的。若非侯景拿河南土地诱惑,他那颗早已宁静的心岂能重起波澜,怎么会有寒山大败?要知道,高欢与宇文泰斗得你死我活之际,萧衍也没有分一杯羹的想法。寒山惨败不仅折尽梁朝中央军主力,还使萧衍在臣民们面前容颜无光,萧衍恨不得将侯景千刀万剐。萧衍任命侯景的官职—南豫州牧,耐人寻味。州牧是古官名,汉成帝和汉灵帝曾经设立过,魏晋早已不用,而用刺史。萧衍用小聪明向臣民们透露出一个信息:不承认侯景。
获得军事胜利的东魏国通过萧渊明向梁朝抛出和平橄榄枝,请求两国恢复外交关系。对此,大臣傅岐一针见血地指出:“高澄何事须和?必是设间,令侯景自疑,景意不安,必图祸乱。若许通好,正堕其计中。”萧衍不听,执意与东魏国和好。侯景当然强烈反对,萧衍再三安抚侯景,信誓旦旦地许诺两国和好不会影响与侯景的关系:“朕与公大义已定,岂有成而相纳,败而相弃乎!”
狡猾的侯景嗅出危险,遂伪造高澄的信件进行试探,向萧衍提出用侯景换被俘的贞阳侯萧渊明。萧衍露出真面目,回信道:“贞阳旦至,侯景夕返。”萧衍的回信证实了侯景的担忧。侯景跺脚道:“我固知吴老公薄心肠。”事到如今只有造反一条路,却也是最艰难的一条路。侯景背叛东魏时,枭雄高欢刚刚去世,拥有河南十三州土地,手握十万大军。现在只有一座寿阳城和八百军队,放眼四望,山水不识,举目无亲,想凭借八百残兵败将打败一个地连数千里的王朝,简直就是开玩笑。有一线生机,侯景就不会反。可这一线生机已被萧衍硬生生地掐灭。谋士王伟形象地描绘出侯景所处的窘境:“今坐听亦死,举大事亦死。”横竖是个死,为什么不死得轰轰烈烈?
侯景铁心造反,而萧衍的表现又令人莫名其妙。侯景停收市场税和田租,煽动寿阳百姓造反,征到八千士兵;接着又向朝廷索要军装和兵器,萧衍一概应允。寿阳搞成独立王国,萧衍不会不知情,为何还继续给侯景发装备?
元贞是侯景拥立的魏国伪帝,对侯景的谋逆举动一清二楚,他逃回建康揭发侯景的阴谋,尽管言之凿凿,萧衍却依旧不予理睬。侯景拉拢豫州刺史羊鸦仁一同造反,羊鸦仁把侯景的说客抓住押送建康,可萧衍却令人惊讶地将说客释放。镇守合肥的合州刺史萧范洞悉侯景阴谋,多次上表请求攻打侯景,萧衍拒不同意。不仅如此,他还不断赐给侯景财物,以至于建康和寿阳的信使道路相望。就在双方关系如此紧密的情况下,侯景起兵造反了。
倘若在此期间萧衍稍做防范,也许就不会有台城被围之苦,但萧衍熟视无睹。有人说,萧衍希望以菩萨心肠感化侯景,希望魔鬼变忠臣,为他所用;也有人说,萧衍晚年变成了糊涂虫。萧衍没有菩萨心肠,否则不会同意用侯景去换萧渊明。侯景背叛高澄,换到东魏国去只有死路一条,是萧衍再次糊涂了吗?
非但没有糊涂,反倒是聪明过头。萧衍收留侯景是为维护君主的面子。收留下来再抛弃,那是落井下石,小人所为。如同傅岐所说:“侯景以穷归义,弃之不祥。”侯景投诚,又曾是萧衍册封过的河南王,从道义上不能杀,杀降不祥,更何况是起义将领。萧衍以名君和佛教法王面目出现在臣民面前,礼义、仁慈更是其为梁国制定的价值观。他将这种价值观推向北方,冀图感召天下士人,其影响力巨大,连高欢都感叹:“江东有一吴翁萧衍,专事衣冠礼乐,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。”让萧衍杀掉投奔江南的侯景,岂不使他变成高欢和宇文泰般的枭雄?梁国博大、仁爱的价值观岂不变得虚伪?谁还敢做叛贼投奔江南呢?
然而,不杀侯景终为后患,且无法与东魏议和。怎么办呢?萧衍熟读史书,当然不会没有读过《春秋》。《左传》第一篇“郑伯克段于鄢”告诉我们一个故事,郑庄公姑息养奸,纵容其弟谋反,最后打败弟弟,却不背逐弟的骂名。
侯景反迹已露,也有人证和物证,就像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,但是毕竟没有竖起反旗。萧衍效仿郑庄公,纵容侯景,让侯景认为他没有准备,放心大胆造反,而后萧衍再平叛,将过错推给侯景,自己名利双收。得知侯景起兵的消息后,萧衍笑道:“是何能为!吾折箠笞之。”当即进行战略部署,四路梁军分而进击,合围侯景。但萧衍没有料到,梁朝的社会矛盾在侯景叛乱的刺激下爆发,皇族内部权争也在这次叛乱中发生。侯景跳出梁军包围圈,在萧正德的引导下渡过长江攻入建康城,悲剧发生。台城被围五个月后陷落,大势已去的萧衍平静地对自己的一生做出评价:“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,亦复何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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